第55章
“你是魔教……圣子?”
令狐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握着酒壶的手猛地一抖。整壶酒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屋瓦上,碎裂开来,酒液飞溅,沾湿了楚曦的前襟和鬓发。楼下传来平一指的喝骂声,但令狐冲脑中嗡嗡作响,完全没听进耳中!
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甚急,甚至踉跄了一下,几乎要从屋顶摔下去,连忙强行稳住身形。
日月神教!那是与五岳剑派仇深似海的死敌!是武林正道口中无恶不作、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!五岳剑派之所以结盟,最大的原因……便是为了共御魔教!魔教教徒众多,武功不俗,正道之人往往不敌。只要提起“魔教”之名,人人咬牙切齿,恨之入骨!
而楚曦……这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侠,竟然是魔教的……圣子?
楚曦对他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,并未因他的失态而有丝毫动容,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,只是仰头看着他,眼神坦然:“令狐兄,你觉得在下的为人……究竟如何?”
令狐冲张了张嘴,艰涩地说道:“楚兄你……智勇双全,待人至诚,于我有再造之恩……尽管如今在江湖上还名声不显,但假以时日……必能成为顶天立地的侠士!”
“多谢令狐兄赞誉。”楚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脸上依旧泛着红晕,不知是酒意未消,还是因为令狐冲的这番话羞红了脸,“令狐兄,你自幼在华山长大,岳先生想必时常告诫你,剑气殊途,剑宗一脉心术不正,已经堕入邪道异端,可有此事?”
令狐冲默然无语,只是点了点头,这确实是岳不群常挂在嘴边的话,在他参看石壁剑招之后,更是多次提起。
“那风清扬……风老前辈。”楚曦缓缓问道,“他一身剑术通神,隐居山中,不问世事,你觉得……他可是岳先生口中的‘邪道’?”
“自然不是!”令狐冲脱口而出,语气斩钉截铁。
“反观那五岳盟主左冷禅……”楚曦的声音冷了几分,“他顶着‘正道魁首’的名头,阴鸷险刻,心狠手辣,屠戮刘正风满门之时,连毫无武功的妇孺都不放过!难道就因为他顶着‘正道’的名头,便做什么都是‘正’了吗?”
令狐冲浑身一震,刘正风满门被屠的惨案他早有耳闻,当时便觉嵩山派行事太过狠毒,顿时神色变幻不定。
“令狐兄,我年纪尚浅,却也觉着……看一个人是正是邪,不可单从门派而论。”楚曦语气放缓,顾自说了下去,“与人结交……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明辨正邪,重在听其言、观其行,绝非门户之见可以定论。”
令狐冲怔怔地看着楚曦,眼中的震惊、抗拒、困惑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和深深的感慨。他退后两步,缓缓坐回原位,许久,才低声说道:“楚兄所言甚是,令狐冲……又受教了。”
【提示:坦诚身份并阐述正邪之辨,令狐冲深受触动!】
【令狐冲好感度大幅提升!当前好感度:100(生死相托,绝对信任)!】
好感度……竟然直接升满了?
见到眼前忽然弹出的系统提示,楚曦心中微暖。他拿起旁边未碎的那壶酒,为令狐冲重新斟满一杯,递到他手中,微笑道:“令狐兄,我告诉你这些,并非要你为我做些什么,只是不愿欺瞒好友,故而坦诚相告。”
“此次离开开封,正是为了处理教中事务,不过……并非什么急迫险事。你伤势未愈,又刚得到内功秘籍,正需静心修炼,实在不必随我奔波。至于我的身份……还望令狐兄能暂且替我保守秘密,莫要向他人吐露。”
令狐冲接过酒杯,重重点头:“楚兄放心!我令狐冲在此立誓,今日之言,出你之口,入我之耳,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!无论你是何身份,永远是我令狐冲的……至交好友!”
月光洒落,两人相视一笑,一切……尽在不言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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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1.“月华如练,长是人千里。”出自范仲淹《御街行·秋日怀旧》
2.“情深不寿,强极则辱,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。”经常被误传为诗经或者某篇古文里的句子,实际出处是金庸的第一本小说《书剑恩仇录》第八回“千军岳峙围千顷,万马潮汹动万乘”。乾隆暗中祭拜亲生父母,偶遇陈家洛,将一块随身暖玉相赠,让陈家洛日后可以送给心上人,上面用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,就是这十六个字。
第46章 笑傲行(二十五)
翌日清晨, 楚曦与蓝凤凰在平一指的唠叨声中起行,动身前往黄河老祖的居所。老头子住在黄河岸边一间不起眼的瓦房里,房子坐落在一个小土坡上, 与渔家无异。若非有人指引,谁能想象这小小破屋里, 竟然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江湖高手?
瓦房周遭甚是荒僻,还未走近,便隐约听到屋内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和低语。
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?
楚曦当即加快了脚步, 赶到屋外,准备抬手叩门。蓝凤凰示意他不必客气, 大大咧咧地推开了大门。屋内三人都吃了一惊,但看见来人一头白发,容颜俊美之至,又有蓝凤凰亲自作陪, 顿时浑身一个激灵,连忙恭敬行礼,齐声道:“恭迎圣子!”
“不必多礼。”楚曦微微一笑,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威严,打量起面前这三个人来。最中间的那个胖子几乎肥成了一团肉球, 满面愁容, 想必便是老头子了。
他左侧那位,一身邋遢儒生打扮,浑身酒气,看来是爱酒如命的祖千秋。而右边那位, 一身青衫,倒有几分文人模样,自是那“夜猫子”计无施。楚曦微微一顿, 又温声说道:“我看三位我看三位神色间似有郁结,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?”
祖千秋连忙挤出一个笑容,抢先道:“这……劳圣子挂心了,没什么大事,都是一些琐碎杂务,岂敢烦扰圣子……”
话音未落,便被楚曦挥手打断。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和两瓶丹药,递到老头子手中,语气愈发温和关切:“这是平大夫托我和蓝教主为令爱带的方子和丹药,几位如此忧心,莫非……是令爱的病情又有反复?”
“多……多谢圣子!”老头子身体猛地一颤,眼中充满了惊讶和被戳中心事的酸楚,“那个……圣子明鉴……小女……小女她……”话未说完,喉头便已哽住。
祖千秋见状,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下去,也不用再避讳了,当即接口道:“禀圣子,不死侄女的病……之前由平大夫悉心诊治过,我等按照药方,收集了多年,终于制成‘续命八丸’,给她服下。平大夫当真医术通神,不死侄女的命……总算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,眼下已无性命之忧,只是……”
他侧首往内室方向望了一眼,声音逐渐沉了下来:“只是这病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,能恢复到如今这般,已属不易。她终日仍是精神短少,气血亏虚得厉害,脸上瞧不见半点血色……平大夫也说,能保住命就已是万幸,这亏损的元气,恐怕……唉,实在不敢再劳动圣子忧心。”
“这先天之症……想要痊愈,确实不易。”楚曦眉头微蹙,颔首道,“我想去看看她,不知是否方便?”
“这……圣子开口,自然方便!”老头子受宠若惊,连忙躬身引路,将楚曦和蓝凤凰引向内室,祖千秋和计无施也默默跟在后面。内室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帷,门窗紧闭,窗缝都用绵纸糊住,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,让习惯了药味的楚曦都觉得有些呛人。
老头子搬过一把椅子,摆在床边,请楚曦坐下。随后揭开帐子,柔声道:“不死好孩儿,圣子大人驾临,特地来看望你,你快睁开眼瞧瞧,可别失了礼数。”
楚曦心中暗叹,可怜天下父母心!老头子这样粗犷豪气的人物,事亦正亦邪,但为了这唯一的女儿,当真是耗尽心血,这份舐犊之情,着实令人动容。
他依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,目光温和地投向帐内。
帐幔掀开,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,长长的黑发如云般铺散在枕上,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。她体态单薄,整个人裹在被子里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。想来她自出生起就缠绵病榻,因而如此弱质。
老不死听见父亲的声音,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茫然,待看清坐在床边的楚曦时,那双因久病而浑浊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:
“爹……爹爹?这位……这位白发神仙……是您请来……给女儿治病的吗?他……他长得真好看……”
她的声音十分细弱,却含着十二分的惊奇,还有一丝孩童般的雀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