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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章灵契成空

  鬼界的风,从来不带半点生机,只有透骨的阴寒和永无止境的荒凉。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边境之地,古迹遗迹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,静静地伫立在永恒的昏暗之中。
  林川盘膝坐在残破的祭坛旁,身上那件藏青锦缎长袍在阴风中微微拂动。袍袖上的流云滚边在微弱的冥火映照下,泛着沉稳而冷冽的光泽。他此时已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,体内那根被唤醒的天命灵根,正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辉,与这幽冥之地的灰暗格格不入。他的气息已然攀升到了一个极致,仿佛只要再有一点契机,就能冲破那层禁锢了无数凡人的天障,触碰到那传说中超凡入圣的门槛。
  然而,今夜的林川,心绪却始终无法宁静。
  “咳咳……”
  不远处,酆都鬼差老刀裹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破烂鬼差服,正靠在石柱旁低声咳嗽。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遗迹中传出老远,平添了几分肃杀。
  在林川身后,几个女子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。苏小小正紧紧抿着唇,原本娇俏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。她身上那件淡粉色的纱质上衣,被这寒风吹得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她略显单薄却又不失曼妙的身影。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川的背影上,那双明亮的眼眸里,盛满了不安。
  月清荷、吴忆雯、月清霜和月琉璃四人则散在四周。月清荷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纱质交领裙,裙摆处绣着的荷花在冥界死气的侵蚀下似乎也失去了生气,她眉头微蹙,握剑的手指节发白。吴忆雯那一身月白色的纱质长裙,在这鬼界废墟中如同一朵寂寞绽放的白莲,清冷而孤傲。而月家两位身份尊贵的女子——月清霜与月琉璃,即便是在这等险境,依然保持着那份不容侵犯的威仪。月清霜那一身透着淡淡金色的纱袍,在这死气沉沉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眼,而月琉璃的一身黑裙则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,只有她周身萦绕的化神境界的灵压,让人不敢小觑。
  突然,一阵奇异的波动打破了这种死寂。
  那不是灵力的震荡,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。林川猛地睁开双眼,两道精芒一闪而逝。他手中的镇渊剑——那柄伴随他从青牛村一路走来,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磨砺的神兵,此刻竟发出了一声凄厉而陌生的争鸣。
  “谁?”
  林川长身而起,藏青长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。
  他推开沉重而腐朽的石门,走出了这间暂时落脚的密室。外面的长廊深邃而幽暗,墙壁上斑驳的壁画在诉说着古老的悲歌。
  在密道的出口处,一道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月华般的冥光之中。
  林川的脚步猛地顿住,瞳孔骤然收缩。
  那是一个他熟悉到了极点,却又让他感到彻底陌生的背影。那是曾经无数次在他识海中显化,在他危难时刻出言讥讽却又舍命相救的“剑灵”。
  但眼前的她,却不再是那个总是带着淡淡虚影、身着淡蓝纱衣的灵体,也不是平时那个喜欢穿着红黑素衣、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骄傲御姐。
  此时的她,褪去了所有的虚幻,真实地站在那虚实交织的边界。她身上穿着一套从未见过的华服,那种质感并非人界的丝绸锦缎,而是流转着暗紫色流光的灵息化形。长裙如墨,却又在折痕处透出剑气般的锐利。
  她转过身。
  那一刻,林川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  那张脸,依然是那张让他魂牵梦萦、绝色倾城的容颜,但眼神中曾经那份虽然尖刻却藏着一丝温度的傲气,此刻已全数化作了冰封万里的冷漠。
  “你……是谁?”林川的声音有些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  女子微微仰起下颌,动作中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、俯瞰众生的尊贵。她不再是依附于镇渊剑的灵体,而是一尊掌握生杀大权的神。
  “林川,你是真的认不出我,还是不愿认出我?”
  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般毒舌如刀,而是变得深邃且带着一丝空灵的威严,仿佛回荡在九幽深处的钟鸣。
  “我是夏磊。”
  她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利剑,狠狠地刺入林川的心脏:“邪剑族圣女,夏磊。”
  林川身体剧烈一颤,手中的镇渊剑剧烈抖动,几乎要脱手而出。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,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像是被撕碎的画卷,在狂风中疯狂翻涌。
  青牛村后山那场改变命运的相遇,剑冢中她那傲然的虚影说出“持剑奴隶”时的不屑,共战血煞宗时她附身于剑刃之上带来的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,还有那无数个寂静的深夜,在灵韵交融中她给出的每一个指点……
  那些双修时身体交缠的温度,那些在生死边缘徘徊时灵契共鸣的震颤,此刻在“邪剑族圣女”这几个字面前,竟然显得如此讽刺。
  “邪剑族……圣女?”林川喃喃自语,他想笑,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干涩的咯咯声,“所以,那些年……那些所谓的并肩作战,所谓的灵契……都只是骗局吗?”
  夏磊静静地看着他,那一身黑紫色的圣女华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,她身后的虚空中,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数名身披重甲、气息阴森的邪剑族弟子。这些弟子的修为竟无一不在元婴之上,甚至有几人的气息深沉如海,显然已入化神之境。他们恭敬地站在夏磊身后,手中的长剑散发着不详的紫光。
  “林川,你拥有的天命灵根,是这世间最纯粹的变数。”夏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冷静得让人绝望,“我当年本源受损,灵体几乎崩碎,唯有寄宿于镇渊剑中,利用你的天命灵根不断滋养我的魂力,才能得以恢复。”
  她向前走了半步,脚尖点在虚空处,竟荡开了一圈紫色的涟漪。
  “这一切,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换。你因我而觉醒,我因你而复生。如今我的本源已成,自然要回归我的族群。”
  “各取所需?”林川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,双眼通红,“我问你,那些日日夜夜,那些你教我的功法,那些你对我说过的话……哪怕是一丁点儿,可曾有过真心?”
  夏磊沉默了。
  那一刻,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微弱的波动,但那波动快得让人捕捉不到。她抬起手,指尖萦绕着一股纯正而恐怖的鬼界之力。
  “真心?”她冷笑一声,语气再次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,“林川,你太天真了。你是天命者,注定要走上巅峰,而我是邪剑族的圣女,注定要背负我族千年不灭的夙愿。在种族大义面前,个人的那点儿所谓感情,卑微得如同尘埃。”
  “我再问你一遍,我算什么?”林川的声音在发颤,他的手死死攥着剑柄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。
  夏磊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轻启朱唇,语气决绝如刀:
  “也许你有些重要,但在我心里,一定没有我的族人更重要。”
  说罢,她再不看林川一眼,转身便走。
  “夏磊!”
  林川撕心裂肺地吼出这个第一次呼唤的名字,想要冲上前去。
  然而,夏磊头也不回,只是在虚空中随手一划。一道汹涌澎湃的鬼界本源之力,伴随着一股极其霸道且精纯的灵息,瞬间封锁了整个密道。
  紧接着,那股力量竟然化作一道流光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注入了林川的体内。
  “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。带着你的天命,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吧。”
  夏磊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,带着一种断绝一切关系的决然。
  “轰!”
  林川只觉得体内那根早已处于突破边缘的天命灵根,在接触到这股精纯至极的本源力量后,瞬间陷入了疯狂的狂暴状态。一股从未有过的庞大灵气从丹田深处喷薄而出,瞬间流经他的四肢百骸。
  他体内的境界屏障,在那股半圣级别的本源冲刷下,如同一面被巨锤击中的琉璃,瞬间粉碎成无数光点。
  那种力量。
  那是凌驾于化神之上,触碰到天地法则的一丝真谛。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变得透明,原本的小麦色肌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淡金阳纹,而夏磊注入的那股鬼界之力,则在阳纹的缝隙间游走,一金一紫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剧烈冲突、融合。
  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境界提升的快感,让林川忍不住仰头咆哮。
  他的身形在光影中变得愈发挺拔健硕,原本内敛的肌肉线条此刻崩得紧紧的,每一寸肌理都仿佛蕴含着炸裂般的力量。那是超越了凡俗的体态,那是真正迈向“圣”这一门槛的进化。
  然而,这肉体上的极致升华,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内心那深不见底的空洞。
  在漫天飞舞的灵光和崩塌的境界余波中,他眼睁睁地看着夏磊那道决绝的背影,缓缓走出了密道。那几个邪剑族弟子紧随其后,黑紫色的长袍消失在密道的拐角处,只留下一片死寂。
  “唔……”
  林川猛地跪倒在地上,膝盖撞击在青石板上发出的沉重响声,在安静下来的密道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  他体内的灵力正在疯狂运转,那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半圣境界,那是足以横扫一方的强大力量。可他此时握着镇渊剑的手,却在不停地发抖。
  这柄剑,曾经是他和她之间最坚固的纽带。每一次挥剑,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,每一次修行,他都能听到她的呼吸。
  可现在,剑还在,灵却没了。
  或者说,那个曾经名为“剑灵”的骄傲灵魂,已经在这场早有预谋的“恢复计划”中,彻底死去了。
  “林……林大哥……”
  苏小小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,她那粉色的纱衣上沾染了些许尘土,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雨。她伸出颤抖的小手,死死抓住了林川的藏青袍袖,仿佛那是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。
  “林大哥,你别这样……你别吓我……”
  她刚才在不远处看清了一切。虽然她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,但那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痛苦,即便隔着那么远,也让她感到心碎。
  林川没有说话。
  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,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。
  月清荷走上前,看着林川那副模样,原本想要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,却只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。她能感受到林川周身那股恐怖到让人窒息的压迫感——那是半圣初期特有的威压。在不久前,他们还在为了突破化神而努力,而现在,林川已经站在了一个让他们只能仰望的高度。
  可这个高度,竟是如此的寒冷。
  月清霜和月琉璃并肩站立。月清霜那一身暗金边的睡袍在刚才的灵力波动中略显凌乱,她看着林川,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。作为月家的娇女,她曾见过无数惊才绝艳之辈,却从未见过哪个人能在突破圣境时,表现出如此绝望的气息。
  “老刀……”林川沙哑地开口,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。
  老刀靠在远处的石柱上,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那一迭泛黄的古籍,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。
  “林公子,这世间的债,最难还的是情债;这世间的局,最难破的是人心局。”老刀叹了口气,“那位……恐怕从一开始,就没打算留下。”
  “没打算留下……”
  林川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。
  他脑子里的画面开始疯狂闪回。
  那是他们在青云宗的深夜,他在她的指点下一次次挥汗如雨。
  那是她在双修时,用那半透明的足尖轻点他的胸膛,嘲讽他“废柴”时眼底掠过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。
  那是他曾经发誓,一定要为她寻得重塑肉身的灵药,让她能真正站在阳光下。
  如今,她有了肉身。
  她也站在了光亮处。
  可她带走了他所有的信任和真心。
  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  林川突然发出一阵低笑,那笑声充满了压抑和癫狂,在密道中回荡,震得周围的碎石瑟瑟落下。
  “邪剑族圣女……利用我的天命灵根……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”
  他猛地抬起头,双眼之中的金芒瞬间被一抹浓郁的血色取代。一股狂暴的剑气从他体内猛然爆发,那是镇渊剑的剑意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戾。
  那是被欺骗后的愤怒,是真心错付的委屈,更是不甘被命运玩弄的倔强。
  “嘭!”
  周围的一根石柱竟在他这股无意识散发的剑气下直接崩碎。
  苏小小惊叫一声,被气浪震得后退了几步,但她依然死死抓着林川的一角袍边不肯松手。
  “林川,你清醒点!”月琉璃娇喝一声,化神中期的灵压猛然释放,试图稳住林川暴走的情绪,“她既然已经走了,你即便毁了这遗迹又有什么用?”
  林川的动作僵住了。
  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镇渊剑。剑身上的纹路依然繁复,古朴的剑身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。可他再也感受不到那股伴随他成长的、刻薄却温暖的气息了。
  这柄剑,现在真的只是一柄剑了。
  那一刻,所有的愤怒仿佛瞬间被抽空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虚。
  他猛地蹲下身子,双手紧紧地抱住头。他的喉咙里溢出了一种极其压抑的、类似于野兽受挫后的低吼。那不是痛苦的哀求,而是一个骄傲的男人,在面对人生第一次信仰崩塌时,发出的最凄厉的呜咽。
  在这阴冷死寂的鬼界密道里,这个刚刚跨入半圣境界、足以傲视群雄的年轻天才,此刻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  他想问问苍天,如果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利用,那这修行的意义究竟何在?
  如果所有的羁绊都是一场算计,那这所谓的天命灵根,又何尝不是一种诅咒?
  苏小小跪在他身边,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肩膀。她感觉到林川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,那个曾经像大山一样挡在她身前、无所不能的林大哥,此刻竟让她感到如此心疼。
  “林大哥……我们回家……我们回人界,好不好?”她哭着说。
  月清荷、吴忆雯等人围拢过来,没有人说话,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。
  远处,鬼界的风依旧在呼啸,仿佛在嘲笑着这些凡人那可笑的情感。
  在这片被背叛染红的古迹中,林川终于明白了。
  他的路,才刚刚开始。
  只是从今往后,他的身边,再也不会有那个嘲讽他、却又指引他的声音了。
  他攥着镇渊剑的手指,指尖发白,直到指甲深深抠进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流出,滴落在藏青色的锦缎上,消失不见。
  那一夜,鬼界的星光黯淡,一个名为林川的灵魂,在背叛的灰烬中,被迫完成了最残酷的蜕变。
  密道深处的阴影中,碎裂的石块在方才那一波灵力爆发后,依然在不时跌落,发出微小却惊心的脆响。林川依然保持着那个蹲伏的姿态,那一身藏青色的锦缎长袍在方才的混乱中已经沾染了灰土,显得有些颓然,但长袍下透出的那股属于半圣强者的气息,却在每一息之间变得愈发厚重。
  他能感觉到,夏磊注入他体内的那股力量,并非普通的鬼气,而是带有某种邪剑族秘传的、能够与天命灵根共鸣的本源精粹。这股力量不仅强行撕裂了他的境界壁垒,更是像一把最锋利的凿子,直接在他那通向圣境的道路上生生凿开了一扇门。
  可是,这进阶的代价,太贵了。
  贵到他想吐。
  “她走的时候,连头都没回一下。”林川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。
  他想起了在落月城面对邪修围攻,灵力耗尽。那是她第一次展现出真正的灵体威能,那时的她,虽然语气依然毒舌,说着“若你死了,老祖我也得跟着消散,真是晦气”,可她护住他神魂时的那股坚定,难道也是演出来的吗?
  他想起了在蛮荒焚天谷,面对青鸾圣兽的滔天火焰,是他与她在镇渊剑中达成了完美的灵感合一,那是真正的灵魂交融,不分彼此。在那个瞬间,他明明感受到了她神魂深处的哀伤与孤独。
  难道那一切的一切,从那个在青牛村破庙里认主的第一天起,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的离去?
  “林川……”
  月琉璃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。她缓步走近,黑色的纱质睡裙在地面上轻轻摩擦,发出沙沙的声音。她低头看着这个曾经让她觉得不可捉摸、甚至想要掌控的男人,此时的林川,散发出一种让人心碎的孤寂。
  “半圣初期。放眼两界,你已是站在巅峰的那一小撮人。夏磊……或者说那个圣女,她给了你这一份造化,也算是不欠你了。”
  林川猛地抬头。
  他的眼神中那抹血色尚未褪去,直勾勾地盯着月琉璃。
  “不欠我?”林川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,“她教我什么是信任,教我什么是修仙界的残酷,最后,她用她自己,给我上了最深刻的一课。你管这叫不欠?”
  他站起身,动作缓慢而僵硬。随着他的起身,那股由于境界突变而未能完全控制的灵压,如同一股无形的巨浪,再次席卷了整个密道。
  苏小小惊呼一声,身体被这股压力逼得摇晃不稳。月清霜眼疾手快,一把拉住了苏小小的胳膊,将她拽回自己身后。
  “林川,收敛你的气息!”月清霜厉声道。她那一身淡金色的透纱睡袍在此时显得格外显眼,那是因为她也正不得不运转起化神中期的修为,才能在林川这无意识散发的威压中站稳脚跟。
  林川闭上眼。
  片刻后,那股狂暴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,消失在他那宽大的袍袖之中。
  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镇渊剑。
  没有了剑灵的镇渊剑,剑身显得有些黯淡。曾经那股与他血脉相连的共鸣感,此刻变得模糊不清。他尝试着输入一丝灵力,剑身虽然亮起了光芒,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。
  “她说……族人更重要。”
  林川转过身,看向老刀。
  “老刀,你在这酆都守了这么多年。你见过为了族群而背叛真心的人吗?”
  老刀那张老树皮般的脸上,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才颤巍巍地说道:“林公子,这鬼界,最不缺的就是痴男怨女,最缺的……是回头路。在这两界交兵的乱世,每个人都在赌,赌谁的筹码更重。那位圣女,她赌的是她族人的未来。而你……是你赌输了。”
  “赌输了……”
  林川低声重复着。
  他低下头,看着月白纱裙的吴忆雯。吴忆雯此时正紧握着双手放在胸前,那一对如水的眸子里,满是担忧。她是几女中性情最温婉的一个,此刻看到林川如此,竟也红了眼圈。
  林川伸出手,似乎想要抚平苏小小脸上的泪痕,但那只手停在半空,却又僵住了。
  他的手,现在满是杀意和突破后的燥热,不再是那个能给苏小小带去安宁的林大哥的手了。
  “小小,对不起,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丝清醒,却透着一股让人绝望的寒意。
  林川重新将镇渊剑负于背后。这柄剑,如今沉重得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。
  “她以为,用这一身修为就能买断我跟她之间的因果吗?”
  林川一步步走向密道的出口。他的每一步都踏得极稳,仿佛要在每一块青石板上留下印记。
  “林大哥,你去哪儿?”苏小小急切地喊道。
  林川没有回头。
  “她既然是邪剑族的圣女,那总有一天,我会亲自去邪剑族问个清楚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。
  “我要问她,如果族人重要,那当初为什么要让我爱上那个‘剑灵’?”
  这句话,他没有说出口。
  他只是孤身一人,走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。
  藏青色的锦缎长袍在风中翻卷,那是他在这鬼界荒野中唯一的色彩。而在他身后,那一群或坐或立的女子,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,如今却背负着一身寂寞的圣者光环离去,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。
  修仙之路,本就是一场漫长的告别。
  只是林川没有想到,他的第一场告别,竟是撕碎了他所有的过往。
  在这荒芜的古迹遗迹中,只有风声在呜咽,仿佛在替那个曾经在剑冢中觉醒的少年,哭泣那已经死去的、单纯的真心。
  半圣初成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汹涌,这是一种足以主宰生死的伟力。可林川每走一步,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声,变得像是一声声沉闷的丧钟。
  “夏磊……”
  他在心中最后一次唤了那个名字。
  “下次再见,你我……便是宿敌。”
  密道的尽头,一道幽绿色的冥火在风中摇曳。林川的身影在那微弱的光芒下,被拉得很长,很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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